《花之语》:19世纪英国博物热背后的智识
英国著名生物学家达尔文,在晚年所写的自传中,叹息自己已经对“高尚的审美”丧失了欣赏能力。他曾经对很多类型的诗歌抱有浓厚的兴趣,但后来竟然连一句诗也读不下去,哪怕是莎士比亚的大作,在他读来也是“枯燥乏味”。他从前也很喜欢绘画和音乐,但到晚年,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兴味。他还写道:“我对绮丽的风景,还有一点兴致,但是它已经不再像往年那样,引起我极度的狂喜之情了。”
达尔文写下这些回忆时是67岁。我虽然还远没有到他的年纪,但竟然也有了与他类似的感觉。回想十几年前,我也曾迷恋过所谓“博物学”,带着相机到处旅行,拍摄花花草草,撰写充满文艺气息的博物文章;但现在,已经基本失去了这方面的兴趣,甘愿长久地栖居在大城市里,再难生发出什么逃出喧嚣、“重返自然”的念头。
达尔文并不清楚他那些高尚审美丧失的原因,但我对自己的转变原因是非常清楚的。达尔文所处的英国,正值其国力鼎盛时期——而且不只是经济和政治实力的强大,还有文化科教的高度昌盛。19世纪英国市民阶层发达的博物学文化,背后既有“日不落帝国”强权作为基础,又有许多世界顶级生物学家的考察、采集、分类和资料汇总工作支撑。然而中国现在勃兴的博物学文化,背后并没有强大的中文学术资源可倚靠,很多作品总让人觉得轻薄虚浮。所以近年来,我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世界植物分类数据的整理之中。我笃信,如果没有这种“硬核”资料作为基础,就很难产生真正有深度的博物学文化。
《花之语:英国古典版画里的花草秘事》,崔莹/著,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,2023年9月版
旅英作家崔莹的新作《花之语》,就是一扇窗户,可以让人一窥19世纪英国博物热背后的雄厚智识资源。这本书从插画师、植物学家爱德华·休姆(Edward Hulme)绘制的大量彩色版画中取材,重点记述了24种花卉,又对另外126种花卉略作介绍。作者用温和真挚的笔触,写下了这些花卉的许多知识,我想应该都是最能给她深刻印象的知识。透过这些知识的遴选剪裁,不难感受到作者本人对英国以至欧美文化的广泛而渊博的兴趣,以及精致而独到的品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