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风如吟（三）洪荒：忘川边上空无一人，她来了

罕见的大洪水汹涌而至。
护佑鱼凫的河神似乎遗忘了他的子民，任由黄浪黑浪于一夜之间淹没鱼凫国内绝大部分土地，不计其数的族人、牲畜、万种生灵，在肆虐的洪水里挣扎求生。
鱼凫三千里国境，霎时陷入恐慌之中。
退洪祭祀紧急展开。
重燮大祭司穿上宽大的黑色祭祀袍服，罩着青铜面具，站在九枝九叉的青铜神树底下，手持宝剑，主持作法。
冰弈悄没声息地躲在女王王座后面，嘴角噙着冰意的冷笑，指间闪着法器的毫光，困住了重燮大祭司当场施出的每一种巫法，任凭重燮在祭坛上手舞足蹈，却全无效果。
一批批牲畜和童男童女扔下水去，洪水肆虐依旧。
祭祀失败，养尊处优的重燮经不起此打击，从此躲在神庙称病不出。

面对巨大的灾难，罗霄女王在深宫也坐不住了。
“冰弈！让洪水退吧！不能继续下去了！”
年轻女王在宫殿内来回走着，孔雀金长袍拖曳过地面，微微颤栗着，“如果任凭洪水继续泛滥，那就会危害到我鱼凫国百万生灵啊！”
民间已有传言纷纷，是因罗霄女无德无能，没有资格却违反河神的意旨而登上王位，想要洪水退却，只有罗霄退位，息却河神的愤怒。
这样下去，罗霄本就不甚坚固的基础，一天比一天更加摇摇欲坠。
而实际上，那只不过是白衣男子凭借一己之力发动的肆虐人间的灾难。
冰弈和罗霄的约定是：他帮助罗霄位登女王宝座，罗霄助他报仇，不但要废除重燮大祭司，而且让冰弈成为新一代河神之国的大祭司。
想要完成此举难度极大，首先，以河神后人自居的鱼凫百姓，不会承认来历不明的异族人冰弈；其次，重燮大祭司威望无与伦比，远胜刚刚登上王位的罗霄女王。
是以，有此一举。
面对新位女王的恳求，那个白衣男子的脸依然凝固若冰雕，冷漠而不可撼动：“不可能，除非重燮身败名裂，我不会收手。”
“那么，你现在就可以出面了！出面退洪，百姓就会感激你。重燮就不得不谢罪自退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冰弈情绪不带分毫波动，“尚不够惨烈，鱼凫不可能轻易接受我这个异族人。还必须等待。”
白衣男人搂住心烦意乱的女王，滚烫的嘴唇吻住理应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凉肌肤，“不用担心。这件事情完成后，我会帮你把鱼凫治理成为最强盛的国家，让八方之土，向你低头臣服。”
女王沉迷于他炽烈的吻，同时也神飞于他许诺之下的盛大远景。

陡然间，女王手中的金色神杖发起悠长空鸣，尖厉，惨烈。“糟了！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美丽的女王忧心忡忡，额上灵光黯淡：“我怎么会把这个人忘记了？……冰弈，现在你即使出现退洪也来不及了，她来了！”
“谁？”男子微微不耐，清俊的眼神里透着桀骜，“不管是谁，如果敢破坏我的计划，我就杀死他！”
“南湄。她是鱼凫的司水女巫南湄。”
“司水女巫？……女人？”冰弈突然楞了下。
“是，鱼凫国的司水女巫。虽然是拥有强大的法力，却神龙不见首尾，近几十年来，一直在外面游山逛水，没有人知道她法力倒底有多强，修炼了多少种巫术。”
“她在过来了？”法力高强的男子似乎变得木讷，重复问道，“……她叫南湄？”
“是，刚才她让青鸟传音，通过神杖告知，她已在赶回来。”
冰弈沉吟不语，眼里有着迟疑的光。
“我们看看吧，她在哪了？”女王急切地说，虽然不赞成让洪水继续肆虐，然而，若是被其他人祛灾退洪，对她的危害更大，“有可能的话，让她中途就回不来！”
冰弈仿佛有些神不属思：“能找到她在哪儿？”
“你忘了我有山河镜？”女王有点不高兴了，“你在发什么呆？打起精神来——她是我们的劲敌！”
鱼凫国世代相传的国宝，山河镜。拿在手里，无论想着照见哪个地方，什么人，都会在山河镜中无所遁形。
——当年重燮可以如影随形般追杀于他，就是借助了这件宝贝。

冰弈曾经以为是从忘川出来，重燮找不到他了，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，究竟是什么让追杀半途而废呢？
但这一切如今都顾不上细想。
他捧起山河镜，急切照到了忘川边，空空荡荡，只有寂寞的河水千年如一日向东流去。
她不在了。
女王接过镜子：“哦……她已经赶到那里了。冰弈，你快过来看，用什么方法对付她？”
白衣男子没有动。
他浑身的鲜血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如冰，声音冷酷无情：“不必了，我不想看见她。留下象南湄女巫这样的人，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鱼凫大祭司。就等她来吧，我要亲自除去她。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，才会更有趣。”